两个抗日将军不同命运

2013-08-15 08:17 阅读(?)评论(0)

两个抗日将军的不同命运

                   将军、坟墓和樱花

    1945年春天,我们这儿飞来了很多蝗虫。铺天盖地的蝗虫影子,遮盖了整个村庄的天空。蝗虫所到之处,无论是老榆树的叶子,还是槐树的叶子,都席卷一空。蝗虫落入麦田,眨眼功夫,一块麦田就由绿变黄,啃得连麦根都没有。

    村庄里的人们说:日本的军队叫皇军,天上飞的叫蝗虫。蝗虫一来,老日的军队就要来了。
    没过几天,日本的飞机在距离村庄几十里的西峡口轰炸,偶尔也有几架飞机把炸弹扔到我们村庄后边的山岗上,剧烈的爆炸之后,腾起巨大的烟柱。
    在日本飞机飞来的同时,也有中国军队的飞机飞来。两国的飞机就在村庄的上空,互相用机枪射击。祖父活着的时候,说起中国军队和日本军队的空战,还带着几分惊恐。祖父看见日本飞机里飞行员,也看见中国军队飞机里的飞行员。就连机枪枪口喷出的火花,在村庄的院落里就看的十分清楚。
    祖父曾说:日本飞机来的时候,一架挨着一架,简直就是蝗虫。投下的炸弹水桶一样粗,三间房子咚咙一声就没有影子了。我们现在留在村庄里的房子,是祖上的宅院,1945年春天一颗炸弹就落在我们的房子上。日本鬼子投降后重新盖房子的时候,在房子中间就挖出了三个没有爆炸的炸弹。
    守卫西峡口的是地方武装。我们这儿民风彪悍,出了一个宛西十三县的抗日自卫军司令别廷芳。1939年,日本人占领唐河县城和新野县城,国军孙连仲部队虽然攻打过台儿庄,也不敢轻而易举攻打唐河和新野的日军。但别廷芳的民团敢打,别廷芳亲自领着三万多民团先攻下了新野,又攻下了唐河。在日本鬼子退回湖北襄樊的时候,别廷芳的民团埋伏道路两旁袭击日军,让日本鬼子损失很大。这个战役叫新唐大捷,现在河南南阳卧龙岗上的武侯祠里,还保存有国民党元老于右任为新唐大捷题写的碑文,镌刻在青石之上。别廷芳也因此被蒋介石授给中将军衔。
    日本鬼子到西峡口的时候,虽然还是宛西民团在守卫,但是此民团不是别廷芳时代的民团了。别死后几年里,民团的战斗力大不如别廷芳活着的时候了。一个部队是有灵魂的,特备是地方的民团部队,更需要一个灵魂。别廷芳一死,宛西十三县抗日自卫军的灵魂也就死了。面对日本鬼子强大的炮火,西峡口很快就失守了。
    消息飞散到我们的村子,人们就背井离乡,开始了1945年春天的大逃亡。这个逃亡的过程,在我们这儿叫跑老日。人们翻山越岭,离开家园,到听不见炮火的地方去,听不见飞机投弹的地方去。村庄的人们走了之后,中国军队的两个军和一个师在西峡口西部的广大地区,展开激烈的抗日拉锯战。
    在中国军队西峡口抗战的将军里,有一个军长吴绍周,一个师长廖运周。他们的部队应该说在西峡口抗日的过程里,也是可歌可泣的。日本鬼子梦想从西峡口撕开防线,进军西安。假若西峡口之战中国军队溃败,日本鬼子进军西安,就十分容易了。西峡口是秦楚交界地,距离西峡口10公里的奎文关,是秦国七十二关的最后一个关。出了奎文关向南,就是楚国的领地了。自古到抗战,西峡口都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关口。守卫西峡口以西的山区关口,就是西峡口抗日拉锯战的关键所在。
    吴绍周和廖运周的部队在西峡口的抗日拉锯战里,重大的战役有蒲塘战役,马头寨战役,重阳马鞍桥战役。这三个战役重挫了日本的山地之花作战部队。我们的村庄就在马头寨下边,祖父活着的时候说:马头寨在中国军队和日本军队之间三次易手,最后才被中国军队彻底控制。为夺取马头寨,在距离马头寨不远的一个山崖,中国军人和日本鬼子死亡甚多,以至于这个地方现在还叫红崖。
    日本鬼子最后败在西峡口重阳镇的马鞍桥。民间有三个说法:第一是日本鬼子到西峡口,本身那就犯地名。西峡口,就是日落西山的地方,日本人的旗上就是一个日头,到西峡口自然要落了。第二个是日本人的山地部队配有坦克辎重,而马鞍桥在西峡人的俗语里,叫做麻杆桥,日本的坦克和辎重到了麻杆桥,自然就压断了桥,不能前行了。第三是西峡口以西,带西的地名太多了,比如西峡口战役的总指挥是陈诚,在西峡口最西边的西坪镇开的战前会议,而过了西坪镇,就是陕西,而陕西的省会,是西安。日本逢西而落,哪有不败的道理。
    这些民间说法,仅仅是说法,日本鬼子在西峡口战役的失败,还是中国军队奋战的结果。日本宣布投降的时候,西峡口的拉锯战接着进行了三天。第四天,才在西峡口也举行了受降仪式。老年人说,日本人投降后,举着双手离开西峡口,踢他们一脚,他们也不反抗,打他们一个嘴巴,他们也不敢吭声。戕害了中国人民八年的日本鬼子,总算尝到了中国民间最底层的惩罚。
    西峡口抗战的将军吴绍周,在解放战争中成了解放军的俘虏。特赦后回到湖南老家,和老婆一起过着十分简单的生活,甚至纺过花织过布。西峡口的人们,至今并不知道他曾在西峡抗战,并且打得如火如荼,消灭了很多日本鬼子。另一个将军廖运周,本身就是一个中共党员,担任他所在部队的师党委书记。解放战争中自然而然倒戈到解放军这边,立了汗马功劳,1955年授予少将军衔,后来供职于全国政协。
    西峡口抗战,不知道死了多少中国军人,但是没有一座中国士兵的坟墓,也没有一个阵亡花名册。在最后一战的重阳镇马鞍桥,一个朋友曾在那儿担任党委书记,修建了一座抗日战争胜利纪念亭,算是给那些死去的人们一个灵魂的慰藉。我们说不朽,不朽是什么呢?就是被人们记住。没有一个载体,我们怎么记住那些抗日的中国士兵呢?这些士兵死了,他们没有参加过解放战争,自然也没有参加过射杀中国人的战争,因此,他们是值得怀念的,也应该是不朽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既有参加西峡口战役的老兵从台湾回来,到我们村庄的马头寨祭奠,寻找当年的战斗痕迹。也有日本参加过西峡口战役的老兵,来马头寨,既带着战地重游的心态,也带着谢罪的心态。他们来了,他们走了,跟民间没有任何联系。只有参加过抗战的老兵,写过很短的文章,才知道当年的西峡口抗战是如何的惨烈和悲壮。
    1986年,几个参加过侵略中国,又参加过西峡口战役的日本人到西峡口,送了10棵樱花树,栽在西峡口对面的寺山角上。樱花们不知道,寺山上曾有一所规模宏大的燃灯寺,毁灭与1945年日本人飞机的轰炸。樱花们也不知道,日本鬼子曾在西峡口盘踞五个月之久,毁灭了很多村庄,杀害了很多无辜的西峡人。樱花没有语言,只是慢慢长大,在春天开一树浓白浓白的花朵。
    每一年春天,日本的樱花开过半月之后,西峡口寺山的樱花也开放了。寺山的樱花和日本的一模一样,花朵十分稠密,稠密的竟然看不见枝条,让人怀疑樱花是顺着枝桠开放的。寺山的樱花掩藏在橡树林里,但是花朵还是如一团团云彩,从橡树林里露出来。每每经过这几棵樱花树旁,内心里总有一些隐隐约约的历史压抑感,在浑身弥漫。总感觉樱花的颜色,就是日本国旗的底色,让人灵魂忽然冰凉。或许,有人认为这样的情感是狭隘的民族主义,甚至有些民粹主义的嫌疑,但是让人一下子把这些情愫从内心里剔除,也是很不容易的。毕竟,村庄山岗上抗日的战壕还没有被岁月的泥土填平;毕竟,日本总有一些要员不时的猴子一样忽然蹦出来,认为南京大屠杀根本没有发生过。
    我也知道,樱花是无辜的。它们仅仅是一棵树,仅仅是一树花朵。那么,就让它们在春天的寺山开放吧,一树洁白,毕竟是十分美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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