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秋白的博客

 101.尾巴

   

 青蛙，在河南西部叫蛤蟆，也叫黑蟆。

在春天，青蛙繁殖的日子，水塘里蛤蟆的裔胞黑乎乎一大片，里边很多小蝌蚪。蝌蚪没有从蛤蟆的裔胞里出来的时候，蛤蟆的裔胞，叫蛤蟆裔。

   蝌蚪们从蛤蟆裔里出来，就会晃动尾巴，黑色的影子在水塘里摇摆。此时是鸭子一年里最幸福的日子，蝌蚪就是它们宴会上的主要肉食。

蝌蚪们是吃不完的，哪怕鸭子把水塘里的蝌蚪吃了百分之九十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雨季里蛤蟆的叫声也会吵醒村庄的夜色。

   穆金银养了五千多只鸭子，村庄三个水塘的的蝌蚪，很快就让鸭子们吃光了。有的时候，蝌蚪们还没有从蛤蟆裔里出来，蛤蟆裔就让鸭子们吃了。

村子里的水塘没有蝌蚪了，鸭子们就很怀念吃蝌蚪的日子。穆金银似乎能从鸭子们的叫声里听出鸭子们的渴望，就开上拖拉机，拖着一个五立方米的水箱，到附近的水塘里或是山溪里捞蝌蚪喂鸭子。

每天捞一水箱蝌蚪，暮色苍茫时分回到村子，把水箱里的蝌蚪放进水塘里，让鸭子们共进晚餐。

一个春天过去，穆金银跑几十里捞蝌蚪，把水塘里的蝌蚪捞光了。

穆金银首先盖起了三层楼，在村子里很显眼。春天某日，穆金银捞蝌蚪回来，忽然看见楼房后边长出了一棵柳树，和三层楼一样高。

村子里说：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因为桑和丧同音，是不能在门前栽桑树的。村庄死人了，出灵的时候，每个人手里拿着的哀杖棍都是柳树做的。穆金银就把柳树砍了，柳树根挖了。

第二天傍晚，穆金银捞蝌蚪回来，看见楼房后边又长出了一棵柳树，和昨天砍倒的那棵柳树一模一样。穆金银就再次挖掉了柳树。

第三天，穆金银出去捞蝌蚪，眼前总有一棵柳树在晃荡。回到家里，楼房后边真的又长出一棵柳树。穆金银把村里半卦子的地理先生穆金贵叫来问：“每天长出一乐柳树，多晦气，多背时。”

穆金贵说：“这棵柳树是房子的尾巴。”

穆金银说：“房子咋会长尾巴？”

穆金贵说：“蝌蚪长尾巴没有？”

穆金银说：“长。”

穆金贵说：“你捞的蝌蚪太多了，房子就长尾巴了。”

穆金银就不再捞蝌蚪了，楼房后头就不再长出柳树了。

后来穆金银儿媳妇怀孕，总是感觉不好，到医院做个B超，总说是葡萄胎。穆金银老婆大骂穆金银：“啥叫葡萄胎，就是蛤蟆裔。日你祖奶奶，你捞蛤蟆裔喂鸭子，你儿媳妇怀孕怀的也是蛤蟆裔。”

 

102.蝎子

 

穆家园，河南西部著名大户。夏天麦子收割之后，给穆家园交田稞的骡马川流不息。秋日谷子打罢，交田稞的骡马也是川流不息。

乾隆皇帝，也是个嫌贫爱富的皇帝，听说穆家园土地遍布河南湖北陕西交界之地，有十万亩之多，就给穆家园挂了一个千顷牌。

富甲三省的穆家园，天戒肉类。猪马牛羊和鸡鸭鹅鱼，吃上一嘴，浑身出红色疙瘩。一挠，就是一个血口子，血水直冒。也不敢喝酒，一盅下肚，四个眼角滴血。有地十万亩，老天爷不让他吃肉，不让他喝酒，搁在今天，就说穆家园的幸福指数不高。

不过，只有一种肉穆家园是可以吃的，那就是蝎子。穆家园有个腰疼病，一天不吃一百个蝎子腰都直不起来。吃了一百个蝎子，几个姨太太，就被他操作一遍。

穆家园虽然勤于操作，但是效益不高。一群姨太太，只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第二个儿子生下来，穆家园很是宠幸。每天都要抱上几抱，亲上几亲。过了九个月，儿子会爬的时候，穆家园就和儿子一起爬。

过了生日，儿子会跑了，穆家园就拉着儿子，把自己的很多院落走一遍又一遍。对儿子说：“这么多院落，都是你们弟兄两个的。”

大儿子听见了，问穆家园：“你不是跟我说过，这么多院落都是我一个人的吗？”

穆家园说：“现在有了老二，就是你们俩的了。”

跟老二玩的高兴了，穆家园忽然就轻轻拧了老二的屁股一下，老二竟然高声尖叫：“我被毒蝎子拧了，我被毒蝎子拧了。”

老二的屁股红肿了溃脓了，到襄阳没有治好，到汉口也没治好，就死了。

方圆几百里，都说：“穆家园每天吃一百个蝎子，自己也成个毒蝎子了，一拧就把儿子拧死了。

穆家园还继续吃蝎子，还继续在姨太太身上操作不止，再也没有一男半女。

穆家园活到八十九岁去世，吃的蝎子能装满一棺材。

埋葬那天，出灵之前，要打开棺材盖子，让人们最后一次看看穆家园。

几个男人掂开棺材盖子，尖叫几声说：“穆财牛咋是个大蝎子？”

真的，棺材里的穆家园两只手俨然是两个蝎子的夹子，两条腿合为一条，俨然是个蝎子尾巴，最尾部是个拧人的毒刺。肚子鼓得老高，并且透明，里边卧着无数个蝎子。

穆家园的大儿子说：“先说的是圣旨，后说的是草纸。我爹先说这些院落都是我的，就等于是圣旨。这不，都是我的了。”

 

 

 103.告密

    

     某日上朝，朱元璋问某尚书：“昨天夜里打麻将，最后一牌，你自摸了九桶？”

     尚书说：“是的。”

     是谁告诉皇帝的？尚书莫名其妙。

和尚书一起打牌的，爵位都和尚书差不多。谁是告密者？琢磨来琢磨去，尚书就不琢磨了。他害怕自己是那个丢了斧子的人，看谁都是偷斧子的人。

和尚书打麻将的三个人，也是如坐针毡。他们都害怕尚书认为自己是那个告密者。虽然明朝的宫廷告密是个公开的秘密，但是谁都不愿意让他人认为自己就是个告密者。

过了几年，一个内侍臣失音了，御医治疗后，彻底哑了。

这个内侍臣，和尚书私交甚好。哑巴之后，尚书每次探望，往日的内侍臣都要抱着尚书痛哭流涕。

又过几年，哑巴死了，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宫廷葬礼。臣子们瞅见，朱元璋哭了。

葬礼过后几天，早朝结束朱元璋让尚书留下来，轻声问：“你知道谁告诉我你自摸了一个九桶吗？”

尚书答：“不知道。”

朱元璋说：“哑巴。”

尚书摇摇脑袋。

朱元璋说：“真的是哑巴。”

尚书说：“我们私交很好。”

朱元璋说：“大明朝宫廷的每个人，与我的私交肯定比你好很多。”

尚书说：“我们四个打麻将，哑巴是没有到场的。”

朱元璋说：“隔墙有耳。不论谁都有隔墙，有隔墙就有耳朵。有耳朵就有嘴巴，有嘴巴就要讲话，任何秘密都是这样不胫而走的。”

尚书愕然。

朱元璋说：“在你眼里，哑巴是个告密者。在我眼里，哑巴是个忠贞不二的人。任何一个告密者的忠贞，都超越了被他告密的人。”

   

 104.龙虎泉

    

     桑家寨有两口泉，一个在西边，一个在东边。

     东边的叫龙泉，西边的叫虎泉。桑家河绕着桑家寨转了一个大圈子，在东边龙泉从半山流出的瀑布，汇入河流，声音如鸟叫。虎泉入河，也如鸟叫。

桑家寨的桑树根住在半山腰，生了双胞胎儿子，一个叫桑龙泉，一个叫桑虎泉。弟兄两个都是带着点公鸭嗓，桑树根说：“我的两个儿子一个声音如龙泉入河，一个声音如虎泉入河，金银之声，不是公鸭嗓。

弟兄俩都考上了北京的一所理工大学，毕业后十五年，龙泉是龙首市市长，虎泉是虎头市市长。

桑家寨都说：咱们桑家寨的风脉，让桑树根独占了。

距离桑家寨不远的昝寨，有个老板昝龙虎，领着地矿厅的总工到了桑家寨，探明龙泉上方到寨顶，黑石头里含金量极高，虎泉到寨顶含银量很高。

昝龙虎办完了采矿证，就在桑家寨开采金矿和银矿。炮声隆隆了半个月，龙泉干涸了。又过了半个月，虎泉也干涸了。

桑家寨人们估摸，昝龙虎开采的金矿，含量在每吨石头一千克。金矿每吨石头超过三十八克含量，都是赚钱的，昝龙虎晃荡晃荡，就是大老板了。

开采了半年，龙首市市长桑龙泉被双规。一年之后 ，虎头市市长桑虎泉被双规。

桑家寨说：龙泉不流水了，桑龙泉被双规了。虎泉不流水了，桑虎泉被双规了。

桑树根找到了昝龙虎说：“你把龙泉弄干了，把虎泉弄干了，我的两个儿子都叫双规了。”

昝龙虎说：“他们双规，与我球不相干。一个弄两千万，一个弄三千万，不双规他们两个球娃，中国人民都不答应。”

桑树根一夜之间老了。

过了两年，昝龙虎荣升当地最大的老板，被评为感动某市十大人物。后当选市政协副主席，兼任工商联副主席。

有人说：都是邻居寨子的，你把两个市长弄掉了，换了一个政协副主席，有点不值当。

昝龙虎说：“市长不是你们家的，你们咋老替贪官说话？”

还有人说：你娃子不要诳炸，都说你这个官是买来的。

昝龙虎说：“那是糟蹋我的。你们看看桑家寨，每家一栋别墅，是谁盖的？是我盖的。桑家寨的广场是谁建的？是我建的。桑家寨的学校是谁捐资两千万修建的？是我昝龙虎。”

桑家寨的人们说：昝和斩同音。昝龙虎，生来就是要斩掉桑龙泉和桑虎泉的。

时间长了，桑家寨人接纳了昝龙虎。最主要的原因是：昝龙虎坐着奔驰到桑家寨金矿银矿，只要见到桑家寨的人，都要停车，都要掏出一根金装苏烟，恭恭敬敬递过来。

桑家寨人们说：“一根就值当一盒帝豪呢。桑龙泉和桑虎泉，混阔的时候，回到桑家寨，拽的跟狼蛋一样。除了他爹，从来没给谁掏过一根烟。”

 

105.幻视

 

莫菊花推开门，看见丈夫吴文贵戴着一顶县官的乌纱帽，从外边走回来。

莫菊花说：“文贵啊，你疯了。”

吴文贵在床上问：“我咋疯了？”

莫菊花说：“大清早，你带一顶县官的乌纱帽，帽翅疙闪疙闪的。”

吴文贵在一个县级市当常务副市长，听了老婆的疯话，倒有几分兴奋。快了，自己真的要当市长了。但是吴文贵说：“菊花啊，你这是个病？”

莫菊花问：“啥病？”

吴文贵说：“幻视。”

莫菊花说：“幻视是个啥病？”

吴文贵说：“你看见的，是个幻觉，是不真实的。”

莫菊花说：“我体检两只眼都是一点五，不会幻视的。”

第二天，就宣布吴文贵副市长代理市长。吴文贵回家对莫菊花说：“菊花，你的幻视变真了。”

吴文贵当上市长一年后的某天夜里，莫菊花看见吴文贵搂着一个漂亮少妇，走进家门。就说：“吴文贵啊，你也敢招惹狐狸精啊。”

吴文贵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随意说：“我啥都敢，就是不敢沾除了你之外的任何女人。”

莫菊花说：“我看见你领一个骚货回来了。”

吴文贵说：“你又幻视了。”

莫菊花说：“我那次幻视，你当了市长，真不真？这次幻视，也不会假的。”

吴文贵说：“这次是假的。”

莫菊花说：“谅你也不敢。“

三年之后的一个中午，莫菊花看见吴文贵带着一副手铐从屋子里走出去，一边一个警察，个子都比吴文贵高一头。吴文贵本来是个高个子，带上手铐就变低了。不过莫菊花听同事说：逮捕贪官的时候，个子再高，都能找到比贪官高一头的警察。莫菊花吃了一惊说：“文贵啊，你咋带上手铐了？”

吴文贵额头汗珠子冒了出来，有点胆怯地说：“菊花，你又幻视了。”

莫菊花说：“这次不是真的吧？”

吴文贵说：“肯定不会是真的。在市里抓一百个，也抓不到我吴文贵。”

谁知第四天，吴文贵就被双规了。

后来疯传吴文贵在北京梅地亚附近有三套房子，养了三个情人。

莫菊花自言自语：“我看见的，都是真的，不是幻视。”

医学证明，幻视是一种精神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