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飘摇的剑影

2020-04-27 09:25 阅读(?)评论(0)

 风雨飘摇的剑影

王俊义

 

  读罢《宋史》,满目苍凉,自己问自己:  在风雨来临之时,一把长剑横空出世,剑影指处,风雨萧萧,令江河胆寒的人,是谁呢?大雪落满南山,梅树断裂的时刻,背着长剑,穿着芒鞋,杜鹃啼血,为家国踽踽而行的人,是谁呢?

       不是在宫墙下瑟瑟发抖的嫔妃们,也不是在宽廊长檐下躲雨的翰林们,更不是风和日丽的时候聒噪人耳的鸿儒们,最不是那些风花雪月歌舞升平的舞女和说尽人间春色无限的舔菊者们......而是那些平日里并不肆意飞扬,在朝堂上并不显赫,到了国难来临之时却慷慨当歌怒而飞剑的诗人们。

       他们拿自己的热血做盾牌,用自己澎湃的激情做长剑,来守护自己的国家。哪怕是大厦将倾无力支撑,他们依然昂起自己的头颅仰天长啸,他们依然挺起自己的脊梁傲然鼎立。他们不被皇帝倚重,他们不是宫内重臣,他们甚至是宫廷里加害的对象,他们甚至因为长剑飞舞金戈铁马而被皇帝和乱臣贼子砍掉了脑袋,但是,在南宋这个风雨飘摇的朝代,他们留下了自己摇曳的剑影和不屈的身影。他们用自己的躯体构筑了一个抵抗的群像,他们用热血凝铸了一个坚硬的群雕。在群像和群雕的底座上,写着两个字:诗人。

       读《宋史》的时候,身边最好放一本宋词。然后,细心的把宋词分为两部分,一是北宋的宋词,二是南宋的宋词。假若说北宋的汴梁在鼎盛的时期,宋词过于妍丽过于矫饰的话,不要迁怒于北宋的诗人们。他们生活在一个发达而平和的北宋,就是大江东去,也会流露出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感叹,来诉说自己的怀才不遇;来表达生命和岁月流失的忧伤。他们雨恨云愁,一缕孤烟细;他们他们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他们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院香径独徘徊;他们一带江山如画,风物向秋潇洒;他们庭院深深深几许,雨横风狂三月暮;他们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他们漠漠轻烟上小楼,淡烟流水画屏幽;他们误入荷花深处,惊起一滩鸥鹭......都是建立在北宋比较强大这个基础上的,他们的风花雪月,恰好是一个朝代前半叶的绝妙剪影。刀枪入库铸剑为犁的年代,诗人们不去风花雪月,不去感叹生命易逝少华凋零,你让他们感叹什么呢?

       高宗南迁杭州,偏安半壁江山。说偏安的时候,南宋还会安稳吗?大概是不会的。按照几何定义,偏是不稳定的预言,偏是倾斜的隐喻。因而,和偏安江南带来的风雨欲来风满楼,九月落花满地秋一样,南宋的诗人们,相比于北宋的诗人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历史反差和心理反差。他们的诗词,基本偏离了北宋诗人们原有的轨道。这样的以偏制偏,南宋的诗词,就走上了一条布满风雨和长剑天涯的路途。辛弃疾是南宋的诗人,他说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看似说给自己的,其实是点燃给北宋诗人们的安息香。南宋的诗人们,自觉地吹灭了这缕安息香,家国情愁,成为了他们诗词不灭的灯火。刀光剑影,成为他们诗词悲壮苍凉的底色。

       李清照是一个跨越北宋和南宋的诗人,在她南渡之后,流离颠沛之苦,成为晚年生活的主题。她的《声声慢》就是一个诗人从北宋到南宋这个大的转折之后,生命和生活状态的背景性的表达。很多人认为李清照是在寻觅自己的逝去的丈夫赵明诚,其实她是在寻找北宋时期的自己,她的凄苦是随着国破家亡来临的,她的绝望也是随着宋朝南迁滋生的。每一个人的寂寞都是家国的寂寞,每一个人的凄厉都是家国的凄厉。在慌乱的年代,诗人不能独善其身而逍遥于国家命运之外。就是那些花间派和风月派的诗人们,也不会跳出国家的命运,而独自守着一片花圃,孤零零地歌吟花落花开。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李清照的旧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旧时,而是北宋诗人南渡后,一个群体的旧时相识。汴梁的大雁和杭州的大雁,都是大雁;汴梁的秋声和杭州的秋声,都是秋声,在李清照的魂灵里,却能分辨出巨大的不同。她怀念的是北宋的大雁,飞过天空,而不是偏安南国的大雁,凄凉悲切。因而,在大雁飞过的地方,满地黄花堆积,如今却没有摘一朵佩在发上的心绪。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那是一个盛世的回望,对于李清照来说,那个往事已经不可复习。面对一地菊黄,她只好守着自己的窗户,听着梧桐叶子上的雨声,一直滴落到黄昏时分,还没有休止。家国情仇,离恨际遇,都沉淀在浓厚的忧愁里。李清照说:怎一个愁字了得!那是说给南渡杭州之后的北宋人听的,那是说给自己曾经拥有的繁花似锦的日子听的。然后,李清照的忧愁就是她的衣被,白天穿着,夜里盖着,一个诗人就这样在忧愁里度过一生。

       按照时间的维度,李清照跨过了北宋和南宋,按照宋词的维度,李清照是北宋最后一个诗人。各种选本选了李清照的诗词之后,挨着的就时南宋的宋词了。

        南宋的诗人们,从李清照手里接过的不是早期的应是绿肥红瘦那样的清澈闲适,而是李清照晚期的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阅读宋词的很多读本,人们大概没有注意到,北宋的宋词和南宋的宋词,交接棒是由两个女人完成的,一个是北宋的李清照,另一个是南宋的将祖兴女。

     北宋是随着皇室成为集体的俘虏北去结束的,也就是我们阅读《宋史》读出的靖康耻辱。在这个队伍里,有一个女孩子,只有十七八岁。她和古代很多女人没有具体姓名留存于世一样,没有留下自己的姓名。她父亲叫将祖兴,她就叫将祖兴女。

       将祖兴,靖康时为阳武令,面对金兵的骑兵,力战到最后一滴血染红了金兵的剑戈,不屈而死。在国破家亡之时,将祖兴的老婆和儿子们,都已殉难。当时的占领者是残酷的,北宋的将士们殒命了,他们的妻子儿女,也要去陪死。将祖兴作为一个抵抗将领,他的老婆和儿子,就是陪死者。将祖兴的女儿,十七八岁,由于姿容娇好,美丽的惊动了占领者的将领,就被金兵俘虏北去。北去的女人们,都被拴在一根根漫长的绳子上,去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做俘女,那个命运不仅仅是一句靖康耻就足以形容的。

       将祖兴的女儿,是一个才女。她被俘北去,经过雄县的驿站。身后,乡关万里,家国万里。面前,寒风浮云,辘辘车声。北去的女人们,随着如水的车流,离开家园。历经战乱,燕赵大地尽是悲歌。白草离离,黄沙茫茫,残月一轮,照亮的是孤忖三两家。谁的凄凉谁知道,谁的屈辱谁蒙羞。将祖兴的女儿,就在驿站的墙壁上留下了《减字花木兰》:

      朝云横渡,辘辘车声如水去。白草黄沙,月照孤村三两家。

      飞鸿过也,百结愁肠无昼夜。渐进燕山,回首乡关归路难。

      将祖兴的女儿一旦北去,是没有归路的。父亲战死了,母亲和兄弟们殉难了。她孤身一人北去,乡关越来越远。她就是想让飞鸿捎一封信,也不知道捎给谁,更不知道沉入黄泉的亲人们能不能收到。我们平日说乡愁,可能是炊烟几缕的乡愁,可能是屋檐燕语的乡愁,和北俘而上的将祖兴女的乡愁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声声留恋,步步凄恻的乡关愁苦和愁肠,只有离国而去的人,回首故国时才能体味出来。翻阅《宋史》,寻找将祖兴,没有传略,也没有任何文字提及。这样的抵抗将领可能很多,由于职务不高,又丢掉了自己守卫的城池,也就寂然的消失在历史的河流里,如同一朵浪花无影无踪。

     阳武县,在秦朝的时候,是一个很大的县,管辖着郑州和中牟一直到山东东明县,汉代拆分为十个县。到了北宋,阳武县就固定在今天河南省原阳县这一带。一个县级的抵抗将领,《宋史》没有记载,也是十分正常的。但是一首诗词,被宋词记载了,将祖兴就飘飘忽忽因为女儿的一首诗词,被人们记忆了。将祖兴女的这首词,很多读宋词的人,往往会忽略。然而只要细心的人,就会在这首词里,找到北宋的宋词和南宋的宋词的分水岭。我们说的家国情结,在南宋的诗词里,流露的更加充沛和充分。将祖兴女 ,在阳武被装上囚车,接近燕山的时候,在宋词里留下了这一首词,却写尽了一个国破之后,山河残缺为半之时无边无际的忧伤和愁思。所以,将祖兴女,可以划归为南宋的第一个诗人。她本身不是抵抗将领,她也没有长剑天涯的背景,她作为抵抗将领的女儿,却为父亲写下了一个抵抗未果的续篇:家国万里愁,白云苍狗间。她的词叫《减字花木兰》,减掉的那个字,就是一个剑字。假若将祖兴女有了花木兰的那把长剑,那就是另一个将祖兴女了。

靖康元年,自将祖兴女被俘北上,就是靖康之耻的开始,也就是大宋王朝国难的开始。宋朝的知识分子们和宋朝之前的知识分子们一样,当国难来临之时,他们成为抵抗队伍的中坚力量。古代的知识分子们都是通过科举入仕的,他们的诗词,他们的文章,在自己的朝代,都是屈指可数的辉煌。宋朝的知识分子们也是如此,他们除了诗词歌赋和华丽文章之外,始终如一把把国家作为自己先祖的牌位,矗立在自己魂灵的原野上。祖先是不可侵犯的,国家是不可侵犯的。谁的铁蹄踏上自己的国土,他们丢掉诗歌和文章,丢下毛笔和宣纸,一身铠甲,披马上阵,就是一个捍卫国土的将军。男儿何不带吴钩,就是古代知识分子的经典的座右铭。

张干元,南宋的豪放派。在京城被金兵围困的时候,丞相李伯纪【李纲】是主战派,力图保卫京畿,固守京诚 。主和派主宰了朝廷,李伯纪很快被罢黜了丞相的职务,固守就成了一句空话。张干元已经休官还乡,闲居老家福建。却和罢黜了丞相职务的李伯纪,心灵息息相通。诗人想抵抗,就要有同盟军和首领,张干元就把抵抗拍李伯纪作为自己的首领。当皇帝罢黜了李伯纪录之后,张干元忧心如焚,却又无处燃烧自己抵抗的火炬,就只好填词一首,从福建遥寄给罢相李伯纪。

《贺新郎.寄李伯纪丞相》:

曳杖危楼去。斗垂天,沧海万顷,月流烟渚。扫尽浮云风不定,未放扁舟夜渡。宿落雁,寒芦深处。怅望关河空吊影,正人间,鼻息鸣鼉鼓。谁伴我,醉中舞?

十年一梦扬州路。倚高寒,愁生故国,气吞骄虏。要斩楼兰三尺剑,遗恨琵琶旧语。谩暗涩,铜华尘土。换取谪仙平章看,过苕溪,尚许垂纶否?风浩荡,欲飞举。

诗人张元干在福建,寒夜登上高楼,遥望被践踏的中原大地,满目苍夷荒凉万里,自己空存抵抗的欲望,自己空有可以吞灭骄敌的雄心,但是,一切都空入烟云,留下的只是琵遗恨,凄凉旧语。诗人想寻找一个抵抗的伙伴啊,但是,李伯纪在朝堂,是孤身一人,,他在福建也是孤身一人。远隔千万里,无语诉衷肠。只有醉去酣睡时,鼻息恰似鳄鱼皮张的鼓,空茫而粗粝。谁伴我,醉中舞?皆醉独醒的长叹,谁也没有听见,更不说有人知道诗人醉了,无人知晓他埋葬在心底的愁苦。

那个莽莽苍苍的南宋,诗人们都成了抵抗者。张干元尽管休官闲居了,他的诗词就成了他抵抗的长剑,插在历史的缝罅里,拔出来时,能看见诗人滴血的剑刃。

和将祖兴女、张干元不同的是诗人岳飞。他仗剑立马,抵抗了一生。岳飞活了39岁,遇到了软弱的皇帝赵构,他劝说皇帝御驾亲征,收复中原,赵构以僭越之罪罢黜了岳飞军中的职务。岳飞是个尽忠尽孝的人,依然投军戎马,力图收复河山。岳飞与金兀术的五次大战,不但存在于史书中,更是留存于民间酒肆和茶坊。我的对于岳飞的捻熟,就来自乡村说书人的吟唱和乡村夜晚私塾先生讲述的《说岳》。记得私塾先生说:岳飞啊,出生时,有巨大的大雁从屋顶鸣叫着飞过,父母取名岳飞。飞是很好的,但是飞又是不固定的。飞的高了远了快了,就容易被箭矢射落。

私塾先生的话是基于岳飞命运之后的一种民间猜测,却道出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民间真理。岳飞的功名在于抵抗,岳飞皇帝和秦桧钩织的罪名也是抵抗。绍兴三年,皇帝赵构写下了精忠岳飞四个字,制成大旗赐给岳飞。擎着这面战旗,岳飞收复襄阳、黄州、汉阳、邓州、郢州、随州、唐州、信阳,收复关山十六州的梦想,对于岳飞来说,是横扫千军如卷席。历史总是迷离和迷失的,在出了个岳飞的同时,也出了个秦桧。岳飞抵抗,秦桧投降,岳飞为将,秦桧为相,将相之间巨大的人格落差和对于国家认知的巨大落差,导致了岳飞的一生以悲剧结束。

人们不禁要问,在收复国家失去的领土最关键的时刻,不知为什么,皇帝的天平向着秦桧那边倾斜了,每一次获胜的机会都因皇帝偏向秦桧的一边儿白白丢掉了。而后岳飞被秦桧钩织罪名入狱。岳飞面对逮捕自己的人,脱掉衣裳,露出脊梁上尽忠报国四个大字,已经深入肌肤之中。尽管如此,岳飞也不能证明自己是精忠的,入狱两个月,就被杀掉了。对于岳飞之死,《宋史》这样记载:岁暮,狱不成,桧手书小纸付狱,即报飞死,时年三十九。云弃市。籍家赀,徙家岭南。幕属于鹏等从坐者六人。

秦桧一个很小的纸片,结束了岳飞和其他抵抗者的生命,也结束了一个朝代的抵抗,随着岳飞的死去,宋朝也就跟着慢慢的死掉了。西汉以来,抵抗将领层出不穷,而如同岳飞这样文武双全者,却是凤毛麟角。既有孔明之风采,又有关羽之武略。这样的人,被奸贼所杀,不仅是岳飞一个人的悲哀,也是一个朝代的悲哀。《宋史》论曰:盖飞于桧势不两立,使飞得志,则金仇可复,宋耻可雪;桧得志,则飞有死而已。高宗忍自弃中原,故忍杀飞,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岳飞故去,时间依然流失,但是岳飞的诗词,是岳飞不朽的纪念碑。那个怒发冲冠的人,是谁呢?就是岳飞。在收复河山大有可能的时候,岳飞踌躇满志的写下了《满江红》这首只要是个中国读书人就耳熟能详的诗篇。我会背诵岳飞《满江红》时候,大概也就是三年级吧。一个雪夜一个火塘,老日子遗留下来的私塾先生,教一群孩子们背诵这个诗词。大雪在屋外纷飞,我们在屋内背诗。那些诗句像雪落大地一样落在我们的骨头和血液里,就是今天,也记忆犹新: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河山,朝天阙。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这是多少少年们深刻记忆的句子。哪怕是在乡间简陋的校舍里,孩子们也会对着窗户告诫自己: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而当乡间的孩子们白发初露,也不会忘掉岳飞这十一个字。尽管我们空悲切了,头发也白了,在内心总要掩埋一些历史和诗词给予我们的激情和美好。并且私塾先生说,这十一个字,对于读书,是一种告诫,对于做事,也是一种告诫。谁在少年时弄懂了这十一个字,谁就会享用一生。今日回首往事,只能对私塾先生说:已经白了头发,已经空空悲切,因为丢掉的是最关键三个字“莫等闲。”谁不是从少年时就以为岁月很多,等闲的把自己的岁月丢掉了呢?岳飞的十一个字,说的也是一个时间的概念吧?

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走进岳飞的纪念碑,但是每一个人都会诵读岳飞的《满江红》,那些用血液写成的诗句,就是岳飞纪念碑的碑文。他写这首诗词的时候,或许并没有想到会被一个民族记忆恒久,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比任何纪念碑还要久远的纪念。因为纪念碑是石头做的,而石头是会风化的,石碑也是会被推到或是砸碎的,而一首诗词是会穿过尘封的岁月而恒久的。那个恒久是一个莫大群体的记忆,这个群体叫人民。那个恒久也是会被一块近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记忆的,这块土地叫中国。

而岳飞的纪念碑上,还有另外一些文字,也是岳飞写的,却让人不胜唏嘘。岳飞写《满江红》的时候,是高宗绍兴初年,战争胜利的天平稍稍倒向了南宋王朝,将领们决死拼杀,就有收复失地的可能。在朝堂上,高宗此时却把自己摆到了秦桧的一方,岳飞这样的抵抗派,受到了投降派的坚决抵抗、也受到了高宗的压制和阻挠。绍兴八年,秦桧任宰相,投降势力主宰了朝堂,岳飞们彻底失去了皇帝的支持。收复中原的可能被秦桧消灭了,也被皇帝消灭了。岳飞有种万劫不复的感觉,就写出了一首苍凉的《小重山》: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断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苍凉也罢,雄心也罢,没有知音的琴弦早晚是要断裂的,最后的一声撕心裂肺,也是几个抵抗将领的悄然之声,落在军营的帐篷里。岳飞写《满江红》的时候,是绍兴初年,28岁,就有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的苍凉。写《小重山》的时候,是绍兴8年秦桧为相之时,岳飞36岁,再次感叹头发已白,功名未立,老家中原的山上,松竹已老,收复中原的路途却被阻断。36岁,就是满头白发了,谁人不为此而怅然一声呢?绍兴11年,岳飞39岁就魂丧杭州,惊梦飘零。如今人们去杭州,总要找找岳飞的踪影,也要看看秦桧的跪姿。假若回到绍兴11年,恰巧是秦桧站着令岳飞死去,岳飞只能在狱中面向中原仰天长叹。历史和现实总是用两个不同的镜面照耀着过往的英灵和奸贼,我们看到的是历史学家记忆里的价值观,代表了一个民族的记忆。谁能回到南宋绍兴11年的某一天,对着秦桧高喊一声:岳飞无罪,抵抗无罪。假若回到绍兴11年的语境里,我们谁会做一个高喊一声的人呢?绍兴11年,朝堂里绝对不止是一个臣子,尚书侍郎翰林进士,是一大群的,难道就不会站出来伸出森林般的手对秦桧说:放下屠刀,放出岳飞。大概是没有的,尚书们没有声音,侍郎们没有声音,翰林们没有声音,进士们没有声音。朝堂里听到的,是秦桧;看到的,是秦桧;决定岳飞死去的,还是秦桧。

历史不能改写,岳飞不会再39岁再活过来,立杖策马,长剑铠甲去收复中原。岳飞的生命之能定格在39岁,给后世留下一首《满江红》和一首《小重山》就远去了。我们能在岳飞的诗词里读出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就不枉做一个男人了。最可怕的是,回到绍11年,假若你在朝堂里做个尚书,做个侍郎,良心的天平会倒向秦桧的一边,而不是倒向岳飞的这一边。历史上骂秦桧做秦桧的不乏其人,赞岳飞做秦桧的也不乏其人。只能说岳飞的两首词就是镜子,能在里边看到自己内心的龌龊,那就是一个大写的男人了。

每一个抵抗者都要面临两个敌人,一个是战场上的敌人,一个是主张投降的臣子和宰相取得了皇帝极端的信任。在风雨飘摇的南宋,抵抗者遇到的强大敌人之一,就是主张投降的秦桧当宰相,又受到了皇帝极大的信任。陆游面临的敌人,就有秦桧。而且,秦桧把陆游当作敌人的时候,陆游还很年轻,并不认识秦桧。陆游参加进士考试,被荐举未第一,秦桧的孙子秦埙是第二名,排在陆游的后边。秦桧很是愤怒:在南宋,难道有比我孙子还聪慧的孩子,比我孙子还会读书的人。秦桧就把主持进士考试的主考官关进了牢狱,对以后的主考官予以了巨大的警醒。过了一年,礼部再次考试,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主考官就把秦桧的孙子秦埙排到了陆游的前面。第一第二的置换,并没有让秦桧宁静下来,反而一直把陆游作为一个影子敌人来嫉恨。才华横溢的陆游就很是失意落魄,直到秦桧死了,陆游才出仕到福建宁德当了主簿。

陆游是一个抵抗者,也是一个爱恨情仇黑白分明的男人。很多人把陆游和唐琬凄美的爱情故事而产生的莫!莫!莫!错!错!错!以及唐琬的对唱难!难!难!瞒!瞒!瞒!作为陆游的诗词巅峰,真的是误会了陆游。梁启超的四句诗:诗界千年靡靡风,兵魂销尽国魂空。集中十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这样的评价,才是真正的陆游。边城烽火悲歌击筑,关河梦断,匹马梁州,才是收复故国铁血戎马的陆游。楼船夜雪铁马秋风,戍马刁斗中原干戈。才是作为抵抗着的陆游。

陆游48岁的那年,四川宣抚使王炎邀陆游到四川南郑担任宣抚使公署检法官。此时南郑是抗金的前沿阵地,陆游登上南郑西北的高兴亭,遥望长安南山。长安城被金人占领,关中大地一片狼烟。陆游写下了一首《秋波媚》,收复河山的激越冲撞着抵抗着感情的阀门:

《秋波媚》

----七月十六日晚,登高兴亭,望长安南山。

秋到变成角声哀,烽火照高台。悲歌击筑,凭高酹酒,此兴悠哉!

多情谁似南山月,特地暮云开。灞桥烟柳,曲江池馆,应待人来。

陆游48岁,是他人生的大好年华。他最梦想的就是南宋的军队收复长安,自己从边城的号角里走出来,去长安的灞桥,披一身烟柳。把悲歌击筑时的怅惘,丢在长安南山的月色里。岁月不予人情愿,陆游等来的是因为劝说皇帝出兵抗击,而被罢黜了职务,成为一个真正的放翁,或是闲居沈园,或是云游天下,而在内心深处却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一首《诉衷情》,后人读起来,能看见70多岁的陆游,英雄已老,老泪纷飞,空自长流: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金瓯缺,铜鼎残,被罢黜了的陆游,剩下的就是双鬓染秋,就是空有心在天山的志向,偏偏只能身老沧州。曾去过绍兴,在鲁迅读过书的三味书屋不远,有一条穿过绍兴老城中心的河流。坐乌篷船就可以到沈园,去寻找陆游曾经的满腔热血,可能已经化为几支梅花,花瓣流入河中随着浪花流逝而去。在水影里寻找陆游和唐琬的爱情往事,也如一个黑白电影,沉入河流深处。一个有点家国情怀的人,或许还能在沈园的花墙上读出陆游悲凉豪放的诗句: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天地神灵扶庙社,京华父老望和銮。
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

有的等待,比一个人的一生还要长久,并且还是一个空空的等待。陆游收复中原的等待,致死也是一个空茫的等待。他只好对着自己的儿子们说:我的等待,只有你们能看见了。其实陆游的儿子们也没有看到陆游的等待,面对陆游的一首《示儿》,他的儿子们很是惭愧不已。也只是把陆游留下的四句读读而已: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陆游渴望的那次家祭,没有来到。王师没有北定中原,陆游但悲不见九州同的诗句,简直就是南宋的谶语,搁在他棺材的一个角落。让他死而有憾。

陆游的一生,是诗词的一生,也是抵抗的一生。他的生命走过的路途,大概是南宋那个朝代抵抗的诗人们共有的路途。他们的激昂慷慨往往被皇帝视为妄语,往往在朝堂上被视为谗言,最后自己的命运就被自己的慷慨激昂搓成的绳子捆缚起来,作为一个朝代不喜欢的物件被束之高阁。他们的家国情怀和抵抗精神,最后都化为寂然而逝的春花,在某一天悄然落去。自己踩着自己的春泥,走回自己的墓园是陆游这样诗人群体的唯一归途。因而,到了晚年,陆游也只能写一首《卜算子.咏梅》,来慰藉自己苍老而孤傲的生命: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很多年来,很多失意者都对陆游的这首《卜算子.咏梅》钟爱有加,但是他们失去了陆游最基本的寂寞,那就是家国情怀破灭后的寂寞,绝对不是一个人幽怨的寂寞。谁去嫉妒一个幽怨的寂寞者呢?只有陆游这样的诗人,零落做泥碾作尘之后,才会香如故的。你只是一个孤零零的个人寂寞主义者,零落就零落了,哪会有香如故呢?

对于陆游,还是朱熹说的好:“陆游的才华太高了,但他的行迹又平常,恐怕会为有权势的人所牵累的,他的晚景怕不会十分满意的。”朱熹不愧是一代大儒,对陆游命运的预测,被《宋史》撰写者成为先见之明。但是一个人的命运是绝对平衡的,上苍对于陆游也是优厚的,在南宋那样的朝代,陆游竟然活了85岁,也算是对于一个具有高度家国情怀的抵抗主义诗人的生命奖赏吧。

提到辛弃疾的时候,就马上就想起明月清风和星夜细雨,静的明月离开枝头,就把鸟鹊惊飞了。稻花香里,蛙声一片。而最易被人们记起的是: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却把辛弃疾处在风雨飘摇的南宋力主抵抗的壮烈情怀、收拾旧山河的伟大胸襟和为国破之时生灵涂炭的哀伤,放在次要的位置。大概和人们都渴望宁静的生活有关,也和朝代更替之后,人们更加渴望和平的情愫有关。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更适合人们内心里存留的农业文明的宁静审美。

辛弃疾一生最多的日子是戎马倥偬的,他的诗歌也是对于抵抗生活的悲壮记录。在主战派得势的年代,辛弃疾镇守者南方重要的城镇,封疆大臣的荣耀就是金戈铁马的记忆。更多的时候,主战派在南宋不得志的时候是漫长的,辛弃疾的诗歌都是对过往岁月惊叹和对于对于南宋命运的忧虑和悲愤。

  郁孤台下清江水,  中间多少行人泪。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辛弃疾在江西担任安抚使的时候,写的这首诗,是宋辞的一个经典。战争经年,人民离乱,江水如逝,流淌的是离人的眼泪。他遥望长安,除了一座又一座山峰之外,就是烽火狼烟。辛弃疾花间派的时候,一点不比温庭筠差。悲凉与豪放的时候,又带着陆游浓重的影子。

辛弃疾担任过镇江知府,在南宋危若累卵的时候,主要任务就是镇守镇江。很快主战的宰相收复中原的北伐失败,很快就免除辛弃疾的镇江知府和浙江安抚使的职务。此时,他写了一首悲凉悲愤的《南乡子.登井口北固亭有怀》 :

  何处望神州?  满眼风光北固楼。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  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  坐断东南战未休。  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  生子当如孙仲谋

对过往英雄们的凭吊,都是对自己的凭吊。报国无门之时,不能金戈铁马了,就分外怀念金戈铁马的岁月和曾经建立过功勋的人们。一切都会远去,一切都会苍茫,报国无门的人最后剩下的就是感慨感慨千万感慨。感慨是免费的,诗人的情感也是免费的,几百年之后或是千年之后,曾经是免费的诗人情感和感慨,往往会让我们十分伤怀。我们说的爱国主义情感,就流淌在诗人的感怀里。

辛弃疾和陆游一样,有一段在四川南郑抗金军营里度过的岁月。沙场征战,被辛弃疾永久的记忆了。当他头发花白,收回中原故土的壮志未酬。苦闷和失意交加在一起的时候,同是抵抗派的朋友陈同甫,受到朝堂上投降派的压制和打击,为了排遣郁闷,就到江西上饶找到了辛弃疾,倾诉一腔愁苦。此时辛弃疾写出了一首《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成为南宋抵抗诗词的一座纪念碑: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南郑前线的沙场征战,虽然成为往事,却镌刻在辛弃疾记忆的底板上,不能磨灭。收复中原,了却君王统一国家的梦想,也就是自己生前身后最辉煌的名誉,但是这个声誉随着主和派在朝堂上占了上风,成为一个泡影。这个泡影,俨然是一面镜子,辛弃疾看到了里边的自己,白发已经爬上了鬓角。很多人的壮志破灭,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他人,所以破灭的时候,就会分外的郁闷和悲凉。而额头和鬓边的白发,就是记录壮志破灭的文字,这样的悲凉自己看得见摸得着,就会格外痛苦和忧伤。

岳飞、陆游和辛弃疾的抵抗诗词里,都有一个关键的词汇:白发。岳飞说: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陆游说: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志在天山,身老沧州。辛弃疾说:可怜白发生。都是鬓边白发,都是抵抗的岁月,都让人在嗟叹中毁弃功名。

三个诗人,三个抵抗者,三个皓首。命运却十分不同,岳飞39岁被戕害狱中,陆游85岁寿终正寝,辛弃疾67岁郁郁而终。我们今天回望他们,三个抵抗者的肖像,不但站在《宋史》里,也站在宋词里。那是一个风雨飘摇的时代,三个诗人仗剑立马,共做一个收复河山的巨大梦想。每每读到这里,总是想向历史长河里的诗人们致敬,向那些不被世人和朝堂理解,而把国家的命运视为自己命运的诗人们致敬,向那些为了收复失地丢掉诗词佩剑横刀的诗人们致敬。最少,这个群体在历史的篇章里告诉我们:在国家危难的时候,诗人们是勇往直前的战士,而不是被人们诅咒的投降者。就是今天,读读他们三个的诗篇,依然能听到马蹄铁和大地接触的声音,依然会看到马蹄铁迸裂出来的火花。那些在马背上征战过的诗人们啊!你们的生命如同你们的诗词,具有不朽的意义。

南宋伟大的抵抗者文天祥,是一个诗人,也是南宋末年著名的读书人。

文天祥20岁中进士,在集英殿对打皇上的策问,被皇上选拔为第一名。本来,一个进士在平和的岁月,是可以以平和的方式成为侍郎尚书或是宰相的,文天祥的进士,是国破山河残却岁月的进士,进入朝廷,就面临着召集天下豪杰,来挽救天下的危亡。文天祥的的朋友对文天祥说:“国已不国,你就是召集几千万把人,也是无济于事的。”

文天祥说:“国家抚养臣民三百多年,一旦国家遭遇危机,向天下征集士兵,竟然没有一人响应,我对此十分遗憾。我用自己的行动老对众宣示,期望天下有一听到消息就立刻行动的忠臣义士。”文天祥倾尽家财,招兵5万保卫南宋为数不多的城池之一临安。很快文天祥担任右丞相,去跟元丞相伯颜和谈是据理力争南宋的权力,被伯颜扣押。逃跑后又被抓获,文天祥被带去见元的将军张弘范,卫兵逼文天祥下拜,文天祥拒不下拜。张弘范把文天祥带到崖山,要他劝降宋末三杰之一的将领张世杰,文天祥说:“我不能护卫皇上,还能劝人背叛皇上吗?”张弘范说:“写个劝降信吧。”文天祥就把他最著名的诗给了张弘范。这首诗就是《过伶仃洋》: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宋军最后一个阵地崖山被攻破,南宋就灭亡了。陪伴着最后一个皇帝的南宋最后几个读书人,也都尽了读书人忠君爱国的本色,谢幕在一个朝代终结处。宋末三杰之一的最后一个丞相陆秀夫,把南宋的小皇帝绑在背上,跳入大海,自己就和宋朝的最后一点念想沉入大海深处。据说,陆秀夫是陆游的孙子,在另一个世界里,他和陆游相会,自然是魂灵的凄凉。

这几年有人说崖山之后,拥有家国情怀的知识分子这个群体就消亡了,对于殿试第一名的南宋进士文天祥来说,并不适应。张弘范尽管是元的将领,对于宁死不屈的文天祥保持着高度的尊重。元世祖忽必烈听说文天祥的顶天立地,就让张弘范把文天祥押到元大都。从南到北穿过中国的版图,文天祥走了四个多月。在路途中,文天祥和自己同时被押解的同乡好友邓剡用诗词相对唱和,浑然不知自己已是囚徒。一首《酹江月.和友驿中言别》,豪放奔腾,多舛的命运被他丢在一边,抒发的一个英雄豪杰对故国不灭的怀念和以死报国的铮铮铁骨:

乾坤能大,算蛟龙元不是池中物。风雨牢愁无著处,那更寒蛩四壁。横槊题诗,登楼作赋,万事空中雪。江流如此,方来还有英杰。     

堪笑一叶漂零,重来淮水,正凉风新发。镜里朱颜都变尽,只有丹心难灭。去去龙沙,江山回首,一线青如发。故人应念,杜鹃枝上残月。

在去元大都的路上,文天祥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他告诉朋友邓剡,去元大都,最后一刻就是以死报国。并且文天祥相信,人是有灵魂的,他死后,灵魂也会化为杜鹃,在残月的夜空中飞回南方,为已经消失的南宋亡泣血哀啼。文天祥的化作杜鹃啼故国和陆秀夫的身背皇帝沉大海,是软弱的南宋最后两个灵魂的闪光。在南宋,国家的知识分子们,都是科举出身,在诗词上都是才华横溢,谁还能记得这些诗人们,最后用自己的生命给自己的国家点燃了一支安息香。

元世祖忽必烈知道文天祥始终是不会屈服的,也熟悉他的诗词《过伶仃洋》。到了元大都,忽必烈召文天祥入朝,并没有要求文天祥这样一个抵抗将领跪拜。忽必烈为问文天祥:“你有什么愿望?你在偏安的南宋是宰相,我忽必烈也可以给你一个中书宰相。”文天祥说:“文天祥受大宋恩泽,担任宰相,怎能臣事另一个朝廷呢?只愿你赐死就满足了。”

元世祖对满肚诗书满腹经纶又一腔热血的文天祥,是有敬佩之情的。他不忍心杀掉文天祥,就让他退下再思量思量。文天祥没有可思量的,最后忽必烈同意了。行刑那天,文天祥从容整理了襟冠,向遥远的南方和杭州拜礼之后死去,是年47岁。

文天祥,一个留下了近千首诗词的将领,一个南宋第一名的进士。在南宋肯定属于高级知识分子了,和张世杰、陆秀夫一起,构成了宋末三杰,最后也都为南宋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作为国家最后一份祭品,摆在祭坛上,来祭祀自己的国家。南宋的诗人们,很多人在史书里寻找过你们,很多人宋词里和你们相遇。你们为诗人们矗立了一个标杆,这个标杆的刻度,就是你们爱国的情怀。

在风雨飘摇的南宋,抵抗的诗人将领们,为自己的国家留下了剑影。时间再恒久,那些剑影都是闪亮的,照耀着一个民族的天空。

 

  最后修改于 2020-04-27 10:51    阅读(?)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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